痛苦的价值

一

“愚蠢人运用他的愚蠢获得的好处比聪明人运用他的聪明获得的好处还要多。”伟大的文学家巴尔扎克的这句话虽然偏颇了点，但在现实中往往能对号入座。譬如，愚蠢的人少痛苦，他们糊糊涂涂地生活，糊糊涂涂地死，只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保证，便悠哉悠哉地活得蛮有劲；而聪明的人却不同，他们千方百计地寻找清醒。少年时为了清醒刻苦攻读，青年时为了清醒，反复求索，中年为了清醒四处奔波，老年时又因为清醒而常常地反思和自责。他们不清醒的时候，以为清醒是人生的终极追求，但是，当他们真正清醒的时候，他们蓦然发现：清醒是痛苦的催化剂，越清醒越敏感就越痛苦。怎么办？

曹操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李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于是，酒文化诞生了，人们想借酒来麻醉自己从而忘却痛苦，而酒又像魔鬼，让人们在暂时忘却痛苦之后又生出许多的痛苦。于是，痛苦的清醒和麻醉的狂欢就像西西弗斯的神话一般永恒地折磨着人类。(概括用材料)

二

人由糊涂走向聪明难，再由聪明走向糊涂则更难。古往今来能够由聪明彻底走向糊涂的几乎一个人也没有。庄子主张“无为”以显示其深刻与清醒，但他最终也得著书立说，让后人为之争论上千年。倒是郑板桥明智，他知道自己摆脱不了清醒的痛苦，便用“难得糊涂”四个字概括了人生的极致。现在很多人把这四个字挂在房里当座右铭，可惜的是能解其意的寥若星辰。

有人说，当你把这个世界连同他本身都看透的时候，你才知道该选择一种怎样的活法。其实，这是一种误解。任何一种选择都意味着丧失其余几种可能比它更好的选择，得到的永远不如想得到的更有吸引力。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生总是不可圆满的，人这追求，那追求，最终得到的可能是遗憾和悔过。正如蜘蛛，张网捕捉昆虫的同时，也把自己局限在了网内，一旦离开了这张网便不能生存。

“文章憎命达”，说的是文学，文学是遗憾之学；而人生则是痛苦之学，因此才了“死不暝目”之说。至于“死也瞑目了”的话正是对人生追求的一种放弃。就像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样，其实质是更大的痛苦。

三

一个周末，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它是那么直接，那么博大，谁能想到，这样伟大的作品竟出自一位失聪人的手中？战胜痛苦，超越痛苦，这是音乐对痛苦的一种诠释。而造就这伟大音乐的不也是贝多芬的痛苦吗？

谁说痛苦不是一种更伟大的崇高？没有司马迁的痛苦，就不会有千古流传的《史记》，没有巴尔扎克穷困潦倒的一生就不会有镇静世界的《人间喜剧》。至于陶渊明的恬淡，王维的禅意，就像欠债的人穿上华丽的休闲服一样，用轻松的外表掩盖一颗颗更愁苦的心。

人类的痛苦是博大精深的，每一个优秀的人都不会在痛苦面前熟视无睹。为此，尼采精神失常了，梵高也疯死了，连海明威这样崇尚硬汉子的人都自杀了。

痛苦使人生笼罩了极浓极浓的美学价值。人类的进步，尤其是文明的进步，不就是以这些出类拔萃者的痛苦为代价的吗？

三毛去了，《撒哈拉的故事》依旧吸引人；海明威去了，但那个老人依然在海中搏击；梵高去了，但向日葵仍闪耀着太阳般的金光……

四

真正的清醒者和深刻者并不是没有痛苦，相反他们有比常人多得多的痛苦。他们的可贵在于他们能感知痛苦，理解痛苦，然后于痛苦中创造出文明，从而给他人带来欢乐和智慧、艺术和美。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生的价值就在于他对痛苦的感知、理解和超越。他经历的痛苦越多，他超越痛苦可能创造出来的价值也就越大。

有人说，爱是一种伤害。确实，真正热爱生活的人把所有的爱都给了生活，留给自己的唯有伤害。正如木炭，把燃烧自己的光和热交给了宇宙，留给自己的只有黑色的遗憾。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痛苦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