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

我坐在咖啡馆一个临窗的座位上，深秋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玻璃照在桌上，桌上放着一杯已有些微凉的咖啡。

我望着窗外，窗外是一条不太宽阔但很干净的马路，马路两旁种着一排不知名的小树，微黄的的树叶在风中微微摇曳。马路对面有一排商铺，其中有一个男装店在咖啡馆的正对面。

店里有一个纤瘦的女孩，垂肩的卷发，秀气的面庞，白色的毛衣，蓝色的牛仔裙，她正面带笑容向顾客介绍衣服。那笑容，一如多年前般熟悉，我有些恍惚，那些青葱岁月的片段突然纷至沓来，让我有些目不暇接。

那时她扎着一个漂亮的马尾，我常常趴在窗台看着她左右摇晃的马尾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路的转角。我不敢靠她太近，只敢偷偷地看她，尤其是她笑的时候，那甜美的笑容让我感觉很温暖。我知道她有男朋友，我有自知之明，只要能默默地注视她就满足了。

有一次，她不知为何哭得很伤心，我手足无措，只好默默地递给她一包纸巾，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抿了一下嘴，轻声地说道：“谢谢。”这个场景我常常想起，我记得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就像今天。

每到秋天，我就会很高兴，因为她的生日在中秋节，每到这个日子，我会偷偷在她的桌子上放上一块月饼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祝你生日快乐”，没有署名。当我看到月饼和纸条被她收起来后，我就会开心很久，很久。

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我离开了这座城市，在离别的会餐上，我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唯独没有和她说话，最后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一个要好的同事说我昨天最后哭得一塌糊涂，他一脸真诚地看着我说：“你哭的样子真他妈难看！”我轻声地对他说了一个字：“滚。”

离开以后，我依然时常看看她的网络个人空间，看看她写的文字，看看她上传的和男友在一起甜蜜的照片……这样也好，愿你就这样幸福快乐过一辈子，我想。后来，我不再去看她的空间了。因为我要在身处的这个繁华喧闹的大都市奋斗争取属于自己的一块安身立命之地。

岁月无声，又一年中秋，皓月当空，在那个孤单清冷的夜里我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她，她的音容笑貌真真切切地涌现在我的眼前，她过得怎么样了？我急切地打开她的网络空间，看到的却是满屏的忧伤，我的心一下疼了。

我仔细地阅读着她的每篇文章，虽然语焉不详，但我看出了个大概：她的男朋友有一天突然不辞而别，就此不见。

我拿出手机，翻出了她的号码，迟迟不敢拨下去，我的心莫名地狂跳不止。

良久，我终于拨了下去，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待机声，仿佛比一个世纪还长，我的手有些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喂？……”电话通了，传来她略显疲惫的声音，让我魂牵梦萦的声音啊。

“是我，***”，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哦，是你呀！好久不联系啊!”

“是啊！快一年了，你过得怎么样啊？”

她略有些迟疑，道：“还好，你呢？”

“也还好，对了！祝你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她语气中有些惊奇。

“呵呵，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假装轻松地说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地说道：“谢谢你。”那一瞬让我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秋日。

接着我们又聊了些过往的事，我没有提她失恋的事。

最后，我说：“跟你聊天真开心，我以后还能骚扰你吗？”

她说道：“好啊，随时欢迎。”

挂下电话，我开心了很久，很久。

后来，我常常给她打电话，越聊越熟了，天南地北地侃，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啊。

她给我讲了她分手的事情，说着说着就哭了，我的心很疼，但我用满不在乎地语气对她说：没事！是那小子瞎了眼，你这么出色，追你的男孩能排到北京，随便找一个都比他强。而且失恋总比没的恋强，我一把年纪一事无成一瓶白酒也喝不了，也没个人爱过，我比你惨多了！

说着，我也开始在电话里夸张地哭起来，

她笑了，说道：其实你挺好的。

我接道：是啊，好多姑娘都对我说：你是个好人，做我哥哥好吗？

她笑着说：哥哥啊，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我笑着答道：我要你一个好妹妹就足够了，呵呵。

……

后来她不上班了，去开了间服装店。那段时间她很忙，偶尔打个电话寥寥数语就匆匆挂了。有几次我明显感到她非常心不在焉，我很有些失落。

那段时间我的工作也很繁琐，很长时间也没和她联系。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了她的短信，上面写着：“我男朋友回来找我了，我们又在一起了。”看到这，我的心仿佛针扎般疼痛，我想给她回复，但不知道怎么回，写了又删，写了又删。。。最后，我回道：“祝你幸福。”

很快又到中秋，那个夜晚我喝了很多酒，很多酒，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

岁月继续无声，我在岁月中隐藏了自己的面目，面无表情地与青春再见，偶尔也会在月圆的夜里想起那张温暖的笑脸。

一天深夜，手机响了，我拿起一看，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我的心跳那一刻肯定暂停了。

“喂！”我接通了电话，传来了她的啜泣声。

“你怎么了？”我急切道：“没事没事，有我呢……”

我安慰了她很久，她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原由——她男朋友又走了！

“这个混蛋！”我怒道。

“是我自己贱！我活该！我真的太贱了……”她哭道。

“不是！”我急切地打断她，“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责怪自己！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

就这样，我安慰她直到天亮，她的情绪才略微有些平复。

接着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一年前，我经常给她打电话。但似乎再也回不到一年前了，她很少笑了。她总说她很好，没事，心里很平静，没什么，只想过简单的生活……但她的网络留言里常常会有“遗忘”、“离开”等词，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我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从网上抄了很多冷笑话讲给她听，唱歌给她听……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笑越来越多了，我很欣慰。

有一天，她在网上传了一张近照，留了一个新的发型，还是那么清澈的眼神，甜美的微笑……那一天我对着电脑屏幕看了很久，很久。

又要临近中秋了，我突然抑制不住地想见她，见她！

现在我坐在她对面的咖啡馆里看着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百感交集。店里的客人走了，她也走了出来，靠在店门口，抬头望着天，天很蓝，云很白，她似乎还是旧时模样。

突然我的心踌躇了，我一无所有，能给她想要的幸福吗……

我从兜里摸出一个硬币，正面是去，反面是不去。

硬币在光滑的桌面上旋转着，旋转着……秋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它的身上，散发出令人眩晕的光芒。